前幾天一口氣追完了最近討論度很高的台劇《忘了我記得》，一開始認為女主角謝盈萱主演的戲一定不會難看，討厭追劇的我估且忍一下，但第一集看到男主角竟是久違的帥哥秦漢就認真的欣賞老了還是很帥的帥哥，然而劇情卻一步步的把觀眾的心揪起來，幾乎每一集都有讓人心情揪結的點，直到最後兩集已讓人崩潰痛哭到不能自已的地步，口中也會喃喃唸著：爸，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忘了我記得》在串流平台上架才一星期已是排行第一名，網路上討論度非常之高，這部戲從頭到尾沒有高潮迭起灑狗血的劇情，它就是在陳述一個單親家庭遇到獨居老人失智後的日常，這樣的日常一點都不誇張，而是真真切切的把這樣的事實演出來，導演劉若英很有才華，這樣的劇本會穿插年代倒敘，但看起來並不會時間錯亂，會明白為什麼獨生女程樂樂就算心力交瘁仍親自照料失智父的心境。
根據111年統計台灣國人平均餘命是79.84歲，113年65歲以上失智症人口數約35萬人，30年前我父親開始失智時，這個名詞並不普遍也不被討論，我記得當時他在神內科拿的藥有一劑是鋰鹽，媽媽將他的失智歸咎於他剛退休時發生車禍造成顱內出血的後遺症，我們這三個嫁出去的女兒早被當外人，爸爸的事媽媽從來就不說，只是每次回娘家就會看到爸爸每況愈下，媽媽只是默默的做她該做的事，不說、不討論、不求助，我們沒有過問的空間，但事情愈來愈嚴重，吃飯、洗澡、上廁所，爸爸日常生活無法自理，每次我回去爸爸在樓上聽到我的聲音就會下樓，但不知要說什麼只是坐著看電視，有時會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想和他多聊幾句但說不上來，媽媽就會在旁邊插話不讓爸開口然後摧他上樓睡覺，語氣不好但爸爸會聽話上樓，爸爸狀況差媽媽壓力大瀕臨崩潰邊緣，我們都看在眼裡卻沒有說話的餘地，直到那天爸爸跌斷了大腿骨，我趁機說服媽媽讓爸爸去機構，媽媽一直很愧疚把爸爸送出去，就算不得已送去機構她仍天天去探望照顧得無微不至，對院方各種要求就是要爸爸在機構就像在家裡一樣，直到媽媽那次在院門口發生車禍後才改由我去機構探望，媽媽不再頻繁去機構，院方警報解除但我的責任變大了，三天一次洗澡日是我去拿換洗衣服的日子，每次去我的心就揪成一團，要看爸爸愈來愈呆滯的眼神，還要回去向媽媽回報爸爸的狀況，三天一次的兩頭跑我都會來去匆匆，因為兩邊我都不想面對，每次去機構若正好遇到看護來抽痰，我都不忍直視偷偷掉淚回頭對他說：爸，你快走吧！不要再受苦了.....
我這樣是不是很不孝？我知道爸爸一直是最疼我的，媽媽不疼我因為她拼到第三胎還是個女的，我是多餘的，我對小時候的親子關係就只有媽媽不讓我讀幼稚園因為覺得浪費錢，該上幼稚園的階段還留在家裡只能搗蛋的結果就是籐條伺候，我的避風港就是爸爸的大腿，直到我不再啜泣才結束一回合，所有生活用品衣服都是姊姊們用過的，生病都是爸爸帶我去看診，想買什麼都要經過媽媽同意爸爸不能有意見，我從小就意識到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有多卑微，爸爸總說媽媽是家裡的女王，儘管相差九歲，爸爸寵媽媽如女王，一切都是媽媽說了算，但媽媽也是以家庭為重做好家庭主婦的本份，這是無庸置疑的，只不過養成了她說了算的權威地位，在爸爸住機構八年期間，這樣的權威延伸到機構，機構負責的醫護都怕媽媽，我很無奈只能私下道歉請醫護多擔待，然後對著爸爸指責他：媽會這樣都是你寵壞的...
爸爸最後一年頻繁進出醫院，當時我老公剛走五年，我一個人要顧小兒子還要賺錢養家，還要不定時衝急診室，還好兒子當時讀國中，我早在他小學時就訓練他自立，我很累也無法對誰求救，遇到事情就是先處理再想想要如何顧媽媽的情緒，媽媽也會唸爸爸是要活到何時？我總會說：爸會自己挑時間的...
爸爸走後，我一直內疚將他送去機構，但我毫無別的選擇，每每想到這件事我都會紅了眼框然後默默的向爸爸道歉，爸，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今年，爸爸已走了9年，媽媽也來到93歲，她一樣的權威個性，一樣對我的定位---最沒用多餘的女兒，老公走後我努力隱藏悲傷把該做的事做好、努力把家維持現狀不要因為少了男主人而有瑕疵、努力強化自己拿到國立大學碩士學位、拿到教育部頒的優良教師獎，我的軟性成就仍比不過兩個有優渥退休金的姊姊，我依然是那個最沒用的女兒，我曾經拿著論文分享給她看想告訴她有一個碩士女兒該與有榮焉，但當時她的反應冷冷的回我：這年紀拿到碩士有啥用？
是的，我必須說，全世界最看不起我的人，是我的母親
偏偏高齡93的她最依賴的是我這最沒用的女兒，儘管她不想依賴別人（是的，女兒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就算喪夫也不會改變這個事實），但我住最近就是她唯一個救援，我已放棄要她認同我的努力，60幾年的認知不可能改變，我就是那個最沒用多餘的女兒、懂的事情沒她多的女兒，那天她還在和我爭辯百萬博主才可以稱博主，我解釋何謂博主但她不相信我的解釋，我傻眼問她：為什麼不相信我說的？
因為她不相信我是數位老師，我不在學校任教算什麼老師？她不相信我能懂什麼，我這才終於澈底明白我在她心中的定義連屁都不是，頂多就是個工具人---只能聽她使喚的工具人。幾年前為了體貼她總為倒垃圾苦惱，我未經討論主動每週六去幫她倒垃圾，她也慢慢接受我這麼做，但年初，她竟然拿了一萬元強迫我收下，沒說原由，我只能遵命，後來從姊姊的描述才明白這錢是我幫她倒垃圾一年的工錢，我氣到話都說不出來，因為沒人懂我在氣什麼。
雖然她對我如此，我還是做本份，畢竟我也快退休了，我也會老，我沒有對爸爸盡的孝道我不能再有遺憾，人生很短，很快要去下一個階段，該做的要做，該完成的要完成。
《忘了我記得》讓我想起爸爸當年的樣子，如果不是媽媽的堅持，最好的處理是請外傭來陪伴，但她不准外人進來，不可以改變家裡現狀，為了讓雙方都好只好把爸爸送去機構，讓堅持自己親力親為的媽媽可以喘息，這是最差的安排裡最好的處置。
我的母親，今年93歲，獨居，沒有失智，生活日常、洗衣打掃、買菜煮菜、採購、領錢、掛號看診領藥一切自理，大家都說她好厲害而我卻一點都不自豪，她不能溝通是因為自我意識太強，所有的事情都以她的想法為準，女兒的任何意見都是屁，都不附合她的想法，三年前因為心臟術後需要看護，但她堅持不要，頂多同意我申請居服員一週來打掃一次，但結果就是被她嫌到毫無轉圜餘地只能回到原點---她自己生活，但也從此她更不會在我面前抱怨自己生活多麼不容易，我當然知道她什麼都能做，93歲的身體就是力不從心，但她的內心強大自我意識強烈，她不認為自己做不到，不願接受自己的體力不行，她有存款可以負擔看護費但她覺得很浪費錢（想想她給我的倒垃圾工錢，如果真要算工錢，她不知道我的鐘點費是2千，如果真的認真算倒垃圾一年的工資是26萬才對，那一萬塊簡直是對我的羞辱還不如不給可以當作我的孝心，但她給了，我的孝心沒了，只值時薪77的工具人，這就是我生氣的地方），而且家裡不可以給外人住進來（上次手術後二姊來陪她，竟不准她上床睡只能窩地板，她忘了她女兒也是65歲的老人了）；要她別買菜煮飯了可以申請送餐，她說別人煮的都很難吃；要她坐小黃外出就好，她說自己騎電動自由多了；要她申請居服打掃，她說讓外人進到屋子很可怕也會因打掃把家具弄壞；要她在浴室安裝扶手，她說很難看而且自己小心點就好不需要安裝（但她已經在家跌倒很多次，不是頭破血流就是坐在地上半小時起不來）；要她在家裡裝個監視器我們才能隨時掌握她的狀況，她說她才不給人監視；一間屋子20幾坪收納了幾十年的東西不肯丟，光是裝白米的塑膠袋就收集了幾十個佔滿了收納櫃，即便一輩子不可能再用到的也不肯丟，雖然沒有向劇中的程光齊那樣都攤在那裡，她能收到看不見的空間都塞滿了東西還是不肯丟，那天幫她收不用的床罩竟已找不到空間可收納，要她斷捨離丟掉不用的就跟我生氣。她不運動沒有社交沒有朋友，天天說自己很忙但又說自己體力不行，我不能給意見，因為她的抱怨不是跟我求助，只是想要有人聽她的抱怨而已。
她不能溝通因為自我意識太強，我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她堅持自己的想法，然後天天等著幫她善後，別人羨慕我有這麼強大的老母親，我有時真希望她是失智的，這樣就能聽我的安排給她最妥善的照顧，我這樣想很不孝嗎？看著她因為頭腦太好把自己陷在苦難中而無能為力，跟看著爸爸因為失智無法自理任人擺佈而無能為力，到底哪一個更不孝？
05/2025
程光齊/秦漢 飾 程樂樂/謝盈萱 飾
11/03/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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